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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新疆石人:草原帝国志(三)(探索·发现2005-20) 

央视国际 (2005年05月13日 14:27)


阿塔勒克石人

  在新疆天山以北,阿尔泰以南的广大草原上,发现了众多石人,当地百姓传说是天外来客。这一发现也引起了考古界的注意,考古工作者经过半个多世纪的研究,从蒙元时期,一直将石人产生的年代上推到隋唐时期。并认为,是当时雄居于漠北草原的突厥人所为。就在考古界为这一研究成果稍微松一口气的时候,新疆切木尔切克古墓群的发掘,彻底改变了这一结论!

  乌仑木汗是科克舍木村的农民,1963年,王明哲考古小组在这里进行考古发掘时,乌仑木汗带领60多名民工,参与了这次发掘工作。王博来到这里,首先向乌仑木汗了解,有关当年发掘时的一些细节。特别是对当年出土的那些石器、陶器和青铜器,具体出自那一处墓地?墓地前立着那一类型石人?石人与墓葬是一种什么样的组合关系等一系列问题逐一核实。

  但是,由于时隔久远,当年墓葬出土文物的一些细节,乌仑木汗也无法说清,王博的调查工作没有取得进展,诸多谜团仍然郁结在心。

  但是这次调查,却让王博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当年发掘的现场已经彻底地被改变,有的石人被村民们搬到村里做了拴马桩,有的被损毁,有的被搬回自家院里作为摆设。石人与墓葬的分离,改变了它与墓葬的组合关系,为探索石人的隶属关系带来了困难。


哈萨克牧民给石人洗脸

  依努尔巴提西,是切木尔切克乡科克舍木村的农民,在他家菜园里立着一尊石人。依努尔巴提西每天早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这尊石人洗脸。她告诉王博,自从这尊石人搬到她家,她家的生活就一天比一天好,而且没有灾祸。所以她认为这个石人是她家的吉祥物。

  村民依努尔巴提西:“三年前小儿子在地里耕地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坎朴尔塔斯,就搬回家里来了,觉得很喜欢、很欣赏,好看,就一直放到现在,保护它。”

  坎朴尔塔斯,在哈语里就是老婆子石人的意思。这一称呼是王博这次调查中的一个意外收获。眼前这尊石人,看上去就是一尊女性石人。区分石人的性别,很重要的一个标志,就是看它是否有胡须。这尊石人,原在科克舍木村附近的一处方形石棺墓前,石人主要以浮雕表现出人的面孔和两个手臂。面部呈椭圆形,宽眉毛,圆眼睛,直鼻梁,鼻冀较宽,嘴是呈闭合状的弧形。另外,颧骨凸出,头上好像裹着围巾,胸部隆起,两手平抚于胸前。这个石人,与王博在青河县阿塔勒克墓地发现的石人,属于同一种类型。因此,王博统称它们为阿塔勒克石人。

  在阿勒泰市的切木尔切克古墓群,除了突厥时期的武士型石人以外,还有喀依纳尔石人,阿塔勒克石人,喀腊塔斯石人和一些高达3米多的柱石。是新疆石人最集中,也是最复杂的一个地区。这就为判断石人的年代和族属增加了困难。如果按照王明哲考古小组,为古墓群断代的时间是战国到隋唐的话,那么,在这一千多年的时间里,生活在这一地区的民族,先后有丁令、呼揭、匈奴、月氏等。王博查阅了大量的历史典籍,没有发现这些民族在墓前雕刻石人的记载。王明哲认为,这其中有的石人可能与呼揭人有关。

  王明哲:“我是想到阿尔泰这个地区的石人啊,是不是有一部分跟呼揭人有关系。因为战国、汉书,就是史记和汉书当中都提到了,就是在阿尔泰草原和东疆这一带,七台、木垒这一带,有这个所谓的呼揭人,就是从战国到汉朝。而我们正好是在阿尔泰克尔木齐的墓葬中,有些石罐子,还有那种陶的橄榄形罐子。东疆地区,在七台就有发现,我想这个不会是偶然的。”


胡人像

  那些石罐,一直被认为是呼揭工匠的杰作。呼揭,是早期铁器时代,生活在西北草原上的一个游牧部族,汉文献中称他们为胡人。由于当时生活在草原上的这些游牧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记载,所以,关于呼揭的记载,仅见于汉文献的片言只语。直到今天,关于他们的领地还有很大的争议。王明哲认为当时他们就生活在阿尔泰地区。

  但是,王博则推断呼揭人的主体,始终生活在阿勒泰地区以北的叶尼塞河支流折水一带。他认为这些石人与呼揭人之间没有关联。

  王博推测,新疆石人最早起源于公元前1200年左右,又对石人出现的时间上限,提前了五六百年。这在考古界及史学界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但王博的观点也绝不是空穴来风。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王博通过多种渠道,收集到一批苏联时期有关石人的研究材料,并作了翻译。他发现新疆草原石人不仅仅局限在新疆,它的范围遍布整个亚欧草原。

  所以,王博将切木尔切克出土的一些陶器,与南西伯利亚出土的一些青铜时代的陶器作比较,发现二者中有些陶器非常相似。根据已知的南西伯利亚青铜器制造的年代,王博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认为切木尔切克古墓群的时间上限,要远远早于西汉,应该是青铜时期,也就是公元前1200年左右。南西伯利亚最丰富的石人遗存在奥库涅夫,但奥库涅夫石人与新疆切木尔切克石人的造型差异很大,而与青河县什巴尔库勒的鹿石极为相似。王博通过出土文物的比较,鹿石造型特点的分析,对鹿石所产生的年代也做出了大胆的推测。

  王博:“这个鹿石呢,它是青铜时代的文化遗迹,我们从它的这个碑体上的短剑、造型,我们可以看出来,它这个剑,剑体比较宽,有剑格,这种剑,只有在青铜时代出现过。所以,我们将这个鹿石的年代,推定在公元前13世纪,到公元前七八世纪这个时间。”


金牌饰

  王博认为,在青铜时代,阿勒泰地区的鹿石分布与切木尔切克石人的分布,恰好构成了两个相对的分布区。即鹿石以青河、富蕴两县为中心,而切木尔切克石人,以阿勒泰市为中心。因此可以看出,切木尔切克石人所存在的时间,恰是草原鹿石比较流行的时间,正是石人文化的存在,而没有使鹿石文化在这一带发展起来。那么,是什么人雕刻了这些石人?又是什么人创造了鹿石?新疆的青铜时代和中原的青铜时代,是同时期出现的吗?

  但是,新疆的青铜时期与中原的青铜时期,是否是同时期出现的,这在史学界一直争论不休。有的人认为,新疆的青铜时代,要晚于中原的青铜时代五六百年。这也就是王明哲考古小组,为什么将切木尔切克古墓群的时间上限,定为战国时期的原因。而王博则将草原石人所处的青铜时代上限,推到了公元前1200年左右。

  1976年春天,王博在伊犁寻找石人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从新疆地质勘探人员那里,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尼勒克县的奴拉赛山上,发现了一个古铜矿坑。于是,他和两位同事前去考察。

  王博推测,这堆炭灰说明:春秋晚期,是这个古铜矿的时代下限,也就是最后一批开采铜矿的人留下的遗迹。

  人们在这个铜矿的周边,发现了许多开采铜矿用的石器,这也说明了,在新石器时代,这个铜矿就已经开采了,这是新疆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古铜矿坑。这在1976年以后,伊犁地区陆续出土的一批青铜器得到了证明。这些青铜鍑,铜锛、铜镰刀、铜铲及铜剑等,经与奴拉赛铜矿发现的冰铜锭比较,均是由奴拉赛出产的矿石冶炼而成的。由此也证明,新疆青铜时期的年代上限,大约是公元前2000年,它与中原地区的青铜时代相比,几乎出在同一时期,也就是商代。


卡拉塔斯石人

  那么,在青铜时代,在北疆的草原上,活动着一支什么样的民族?它们为什么创造这些石人和鹿石?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仰,使得这一风俗在广袤的草原上传承了几千年?

  鬼国,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鲜为人知的民族。它是一个由若干个小国,或者是部落组成的国家。据史料记载,鬼国曾经过几次迁徙,在历史上,鬼国是对亚洲北方草原部族的总称。其中“独目人”和“穷发人”就属于鬼国人的两个附属国,或者是两个部落。

  据《山海经》记载,鬼国人的特征是:人的面部长一只眼睛,眼睛居于面部中央。而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历史》一书中也有关于独目人的记载,说独目人是:前额当中有一目,毛发毵毵,狗耳。王博认为,这里所说的“独目”,很有可能是一种面具,说明该部落的人有戴面具的习俗,或者是以独眼面具作为该部落的图腾。类似这样的面具,在博尔塔拉和伊犁都曾出土过。因此,王博认为,青河县什巴尔库勒的鹿石,很有可能就是独目人的文化遗存。

  王博认为,鹿石和石人一样,只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拟人化的表现形式,它的本质仍然是人像。鹿石上的圆圈,很有可能代表的就是那个独眼面具。而正面的三道斜线代表的则是人的脸面,即眉线、鼻底线和下颏线。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典型鹿石,鹿头雕刻的有些像鸟首,而鹿的嘴则雕刻成了鸟嘴状,可以说是一种鸟头鹿身的动物。这种动物在历史上没有记载,在现实中也不可能存在。因此,王博认为,这也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这很可能和一种神秘的宗教有关。而鹿石碑体雕刻的青铜短剑、弓箭,既显示了武士的职业特征,又暗含着护卫灵魂的喻义。因此,王博认为,今天矗立在青河县什巴尔库勒的这些鹿石,也许就是独目人的文化遗存。那么,切木尔切克的那些石人,又是什么民族所为呢?

  据《庄子.逍遥游》里记载,在青铜时代,穷发人就生活在阿尔泰一带。穷发,即是秃头之意。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他的《历史》一书中也有描述,称之为“秃头人”。据记载,“这些人不分男女据说都是生下来便都是秃头的”,他们“是一个长着狮子鼻和巨大下颚的民族”。王博认为,这一记载显然具有蒙古人种特征,石人都没有雕刻发式,眼睛呈圆形,均突起;鼻冀宽大,几乎呈三角形,嘴雕刻的也很夸张,下颚巨大,明显具有秃头人的“狮子鼻和巨大下颚”的特点。因此,王博认为,这些石人应属于秃头人的遗迹,都是鬼国人的文化反映。


考古学家王博

  那么,秃头人和独目人为什么要雕刻石人和鹿石?是什么信仰使得这一习俗在草原上传承了下来?王博怀疑这可能与一种神秘的宗教有关。

  卡日木一家,是生活在温泉县查汗乌赤草原上的牧民,在他家附近有一片怪石滩,他们称之为阿敦乔鲁,阿敦乔鲁是蒙语,意思是像马群一样的石头。其中有一块巨石,高约十五六米,中间形成空洞,形状酷似女性生殖器。所以,牧民们称它为母亲石。每当妇女们想要生儿育女,保佑子女健康成长,或者乞求全家人幸福平安,他们都要全家出动,带上好酒来此祭拜。先是按照长幼顺序列队,绕母亲石转三圈,并用石头敲击母亲石,以求得心灵与神灵之间的感应和共鸣。这使王博联想到切木尔切克古墓,那块黑色石头上的那些圆坑,也许就是这样形成的。然后,牧民们从母亲石下面的空洞里钻出来,再向母亲石磕头祈祷。全家人围坐在母亲石旁,给母亲石敬酒,诉说一家人的心愿。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宗教,在草原上影响如此久远!

  这些年,王博在研究草原石人的过程中,也一直在探寻古代草原民族的世界观。这使他了解到,在公元十四世纪伊斯兰教进入草原之前,草原上的人们一直信奉着一种古老的神秘宗教:萨满教。

  萨满教是一种以祖先崇拜为主的原始多神教。萨满教起源于原始社会的后期,在中国,从匈奴、突厥、肃慎、契丹、蒙古等许多古代民族都曾经信仰过萨满教。萨满教相信万物有灵,崇拜自然,最突出的特点是对祖先的崇拜。他们相信人死了以后灵魂不灭,祖先们虽然已经去世,但他们的灵魂始终和活着的人在一起。新疆草原石人和鹿石,就是萨满教的一种表现形式。它不仅是对英雄的崇拜,也是对祖先的崇拜。


  但是,也有人认为,那些高大的柱石、鹿石、包括石人,都是男性生殖崇拜的象征。生殖崇拜,从母系氏族社会的中后期就开始了。西域先民的生殖崇拜,大都表现于早期人类的岩画、雕刻、随葬品,以及远古的传说中。

  男性生殖崇拜,从父系氏族社会开始,逐渐取代了女性生殖崇拜。说明当时在草原上,男性在抵御外族入侵、狩猎游牧和社会生活中,都占据着主体地位。它象征着权力和尊严;象征着繁衍和兴旺。

  后来,由原始的生殖崇拜逐渐演化为祖先崇拜。西域古代民族的祖先崇拜,集中表现在丧葬和祭祀仪式上。从新疆草原墓地石人的演变也可以看出,在青铜时代,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对男女始祖的崇拜是并存的。而到了隋唐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女性石人了,突厥人雕刻的武士型石人当中,就没有发现一尊女性石人。


青铜时期奴拉赛铜矿坑

  正是这些石人,作为祖先崇拜和英雄崇拜的偶像,给予了草原民族精神的力量,并目睹着他们走上历史的舞台,再从历史的舞台上漫漫消逝。

  (CCTV《探索·发现》供稿,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责编:红立  来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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