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刚访谈
央视国际 2004年04月30日 12:00
我小时候有很多梦想,长大后很多梦想变为了现实。2001年10月的一天,我走上了摄影路。可是在我拿起相机之前,有些梦想已经破灭了,我感到人生的困惑:我在用镜头思考,人为什么活着?我拿什么献给我的爱人?
两年来的节假日,我背着沉重的器材行走几十万公里,越过山川河流,从古镇到村庄,从田野到森林,擦肩而过的人、擦肩而过的风景是我镜头魂牵梦绕的追逐。
这张照片是在四川的柳江古镇拍的,这个镇要做开发,这里的人都搬走了,没有人以后,青苔就长出来了,这叶子也在,当时我想表达人和自然的一种关系。你想人走了,自然就又进来了。人一进来,自然又走了,我们整个生活的实践,就是这么一种关系。通过我的镜头,把大家不注意这些叶子,还有小雨下过以后的这种水迹和那种人去楼空的一种空无的东西把它表达出来。
走近古镇,有个坐在屋檐下读书的孩子进入我的镜头,一束阳光映衬着他和他的书桌。突然间我回忆起童年,开始怀念儿时充满梦想的生活。不知这个孩子是否做着和我当年同样的梦?而在人去屋空的房子前的老人,看上去是在留恋这个自己度过大半生的老屋。与老人的留恋正相反,一个年轻的身影从古镇的小径上匆匆走过,她似乎在迫不及待地远离这里,想要去追寻什么。我希望曾经生活在古镇的人能看到这组照片,在照片里回味过往的日子。
这条街既是一个交通空间,同时也是承载人们的相互交往的一个很有意思的空间。你看见这里有一个匆匆行走的人,实际上不管我们哪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他都是这种匆匆而过,留下的是这些一直不变的东西。照的时候,曝光以后亮部压暗。整个前面和后面都能够清晰,惟一有人是不清晰的。
我多次往还四川江津这个古镇。在我的照片里,人的行走、交往和商业方式、生活方式都在这条街里了。仔细一想,多少岁月,都从这里匆匆走过,恍惚中,人生不了之缘定格在这古老的街道中。老人坐在长凳上刨(音抱bao)木花的样子,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孤独。他无视自己正在老去,仍固守传统,按照古老的工艺制造这些光洁的木桶。
我的存在注定我用不同的目光诠释见惯的风景。落日余晖打在古老屋脊上时,是光阴匆匆流逝的又一个瞬间。不同的是,此刻,我抓住了这个瞬间,用光描绘出古建筑那几个格外美妙的圆弧。我在心头感叹,这些古建筑的设计师根本想不到,多少年后,有另一个设计师用镜头记录了他的杰作。
很多美丽的风景隐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在中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三国交界有一条界河,界河边几公里内保留了完美的原生态风光,这里只有静静的河水和漂流的秋叶。另一个晴朗的日子,我来到四川黑水一条美丽的小溪旁,这里也有树叶不断飘落,但仍有绿色的生命顽强生长。生命的意义本就如此吧,绿色是一种美,飘零是另一种美,这种发自心底的感悟,愿大家和我一起分享。
风景不仅在远方的角落里,近在身边的村庄也有美景。前方一望无际田野中的村庄就美得让人心醉,袅袅云雾从山间升起,山脚下的村庄被一片晨烟笼罩着,远的好像脱离了尘世。绿色的田地,让人无限憧憬秋天的收成,而田间晃动的人就成了光的载体,飞来飞去像鸟一样。金黄的庄稼,红色的土地和耕种的人又构成了另一幅绝妙的耕图。最美的风景可能还是远处的风景,远方的田野,在我的照片中无限舒展。镜头里看上去如此宁静温和,您可能想不到拍摄时间是在一个刮着八级风的黄昏。我想人生大半如此,总是在顶风前行,不这样,我怎能拿出作品奉献给关爱我的眼睛。
这个人从远处这样走过来,他的走动变成了一个艺术。所以我有时候看到这个照片我就相反的思考我自己的角色,实际上我的角色跟他是一样的。对于我是艺术家,其实他也是艺术家。所以我觉得艺术家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伟大,其实你就是一老农民,想回家,他还能回去,你回不去。
正因为我知道知道自己也只是一个用镜头生活的劳动者,这使我作品中劳动的景象更加动人。一排戴着鲜艳头巾的农家女,弯腰插秧,大片纵横交错的稻田在她们面前伸展。在我的镜头里,她们更像雕刻大地的艺人。同样的劳动场面出现在在新疆的棉田,棉花可以御寒保暖,有谁知道最初它们是这样被采摘下来的?正是这跳跃的红色身影使棉花成为棉花。
在我的镜头下,田地是舞台,收割是艺术,劳动是舞蹈。全景深、小光圈、慢速度表现出的动感,看上去收割的农民就像一个艺术家。
一次我走进云南大理,我问随同的朋友,苍山是什么颜色,他脱口而出“青色”我说不,是红色,她美丽的瞬间我看到了,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常常想,我要拍大理的日出挂在旅店的大堂里,旅客看见了,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让大家欣赏到大理的山色、大理的日出原来这般美丽。
我们从这里过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久违了的场景,想起阿拉斯加的白夜。在文学和游记里面有一种东西,怎么会在现实里面也有,就像梦一样。这张拍摄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大概1个小时了,所以用很长时间的曝光,这样的话,就把这些已经隐藏在光线下面的东西都发掘出来了。
当我在镜头里意外地发现白夜时,我的摄影创作也柳暗花明,出了“意外”。我得奖了,得了第二十届中国摄影大展优秀奖。拍摄这组得奖作品纯属偶然。那是五月的一天,我赶着去云南的东川拍红土地的落日,匆忙的路途中被眼前的小河谷一震:山岩中各种矿物质被雨水冲刷过,显出自然而丰富的颜色;人们利用河滩种田,旁边就是记载着昔日喧闹的小火车道。这里不太像寻常概念中的风景,更像是人类文明的某段记忆,这段记忆就这样被我偶然地记录在了镜头里。
我觉得我们拍的片子,它不应该是一个技术的陈列,或者说一个自我安慰的一个表
达,它是一种情感,这样的话,我觉得才可以大家分享,因为我觉得图片是有生命力的。
《浮影札记》是我第一本摄影集,我把对光、时间、空间的感悟都浓缩在照片里,我是用手中的镜头,竭尽所能,留下温和的瞬间,给爱我和我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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