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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家评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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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读书时间》演播
主持人：赵斌
嘉宾：北京大学教授 王岳川
主持人：
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被公认为希腊悲剧代表作中的代表作，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命运的悲剧，您是不是也这么看？
嘉宾：
是的。从命运悲剧的定义来讲，《俄狄浦斯王》肯定是个命运悲剧，但是命运悲剧看你怎么认识了？如果是宿命论地看，那确实是，俄狄浦斯最后也没逃脱命运。但是我个人认为，俄狄浦斯当他从阿波罗神庙，得到神示以后，证实了他要杀父娶母，他马上就离开科林托斯这个国家，离开他自己的父母。这种离开是一种逃避命运，从积极意义上讲这种逃避就是一种抗争，你不是说我要杀父娶母吗，我就离开我的父母，当然最后他还是落入了杀父娶母，他哪儿知道他那个惨痛的幼年的历史啊。但是问题在这儿，当他知道了以后，他的追查是从来没有动摇的，哪怕越看越像自己，他仍然要追查到底；一旦查实了他能进行自责、自惩，所以他自己就把自己的两个眼睛挖瞎，由他女儿安提戈涅带着他流放。这种自责的精神，那你说它是什么？它是人的一种意志的表现。所以我以为，《俄狄浦斯王》是写了人的意志和命运的冲突。尽管俄狄浦斯最后落入了这个预言，落入了这个不好的命运，但他整个过程是在抗争，从这一点上讲他是一个英雄。当然这个戏在全世界有不同的解释，有的人就把它拍成一个乱伦的戏，因为他杀父娶母。
主持人：
俄狄浦斯的故事实际讲的是五千年前，也就是人类文明初期的故事，刚走出蒙昧、原始状态的故事。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不能用现代的伦理道德观念来判断。比如说它是乱伦，刚才您说的那种解释，我觉得这确实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思想体系会有不同的认识。我们二十多次到希腊，接触了全世界研究古希腊戏剧的专家，绝大部分都还是这种观点，而且当时索福克勒斯，还是把俄狄浦斯当英雄来写的，不是当一个乱伦的罪人，所以在《俄狄浦斯在科洛诺斯》这个戏中间、神话故事中间，神最后还是原谅了他，让他非常安然地，静静地在自己的家乡死掉。
主持人：
俄狄浦斯在自己抗争命运的过程中，实际上已经体现了，当时走出原始蒙昧状态的人的一种，理性的萌生。
嘉宾：
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大家都很清楚的文艺复兴，就是因为发现了古希腊罗马的文化，人文主义很重要的就是，来源于古希腊的民主思想，也就是对人挖掘。这个在索福克勒斯另外一个悲剧，《安提戈涅》的歌队的唱词中间，有三段非常精彩的对人的歌颂，我念给你听听：“奇异的事物虽然多，却没有一件比人更奇异；它要在狂暴的南风下渡过灰色的海，在汹涌的波浪间冒险航行；那不朽不倦的大地，最高的女神她要去搅扰。对未来的事情他样样有办法，甚至难以医治的疾病，他都能设法避免，只是无法免于死亡。”
主持人：
这个听起来非常有意思，如果不细究的话，这就像当时文艺复兴的一个人文主义者写出来的。
嘉宾：
可是它要早一千四百多年，甚至是后来启蒙运动的时候，那些人文主义者写出来的词句，可见他们之间的相承关系，直接的继承。这种相承关系是很直接的，而且你想想看，两千五百年前的作家，在那种情况下给了人这么高的评价，我觉得这是很了不起的一种思想。
主持人：
实际上后来的文艺复兴，就是复兴当时的古罗马、古希腊文化。
嘉宾：
对，所以你说这个地方，对人的歌颂多么感人。
主持人：
从埃斯库罗斯，到欧里庇得斯这期间，也只有几十年的时间。这期间，希腊社会发生了很大变化，而且悲剧本身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埃斯库罗斯写《被俘的普罗米修斯》他还在写神，到了欧里庇得斯他开始写《美狄亚》，写《特洛亚妇女》，他写的完全是人，而且还是妇女。
嘉宾：
对，它是这样一个演变过程。在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时代，他们都是写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到欧里庇得斯的时候，他是写人本来是什么样子，也就是写了现实中的人，因此这个和当时希腊的社会变化是有关系的。因为埃斯库罗斯产生在希波战争胜利以后，希腊是正义的胜利者；到了欧里庇得斯时代，伯罗奔尼撒战争已经开始了，雅典作为提洛同盟的首领已经对斯巴达侵略了。当时智者派反对战争，欧里庇得斯对当时的政治、经济、社会、包括妇女的地位、包括家庭都有很多看法，所以到了欧里庇得斯手里，他的戏剧人物就更接近现实中的人了。另外，他还有一个很大的变化，就是他善于去写人的心理，特别是妇女的心理，这种心理描写和写实主义手法，对后世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是从欧里庇得斯开始的。
主持人：
欧里庇得斯这么关注妇女，是不是其中有什么个人的原因？
嘉宾：
这个倒不好说，因为没有这方面的资料。但是从他别的戏剧，他写了很多妇女形象，这和当时希腊社会的发展是有关系的。在希腊的民主时期已经定了一夫一妻制，这是只对女人的，男人是可以随便的，而女人只能嫁一个丈夫，男人是可以随便的。而且他们规定了女人不能参加公众活动，女人没有政治权利。比如说奥林匹克运动会是不允许妇女参加的。后来有一个座位给妇女坐，因为她的儿子五连冠，奥林匹克运动会五次冠军，所以是一个特殊的英雄妈妈，只有这么一个妇女能看，其它女人都不能看，女人是在最底层。所以欧里庇得斯写《美狄亚》他是为妇女的地位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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