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这所中学是省属重点中学。虽说我是老教师,奥林匹克数学国家二级教练员,教出的学生考入清华北大等名校,获得金银铜牌的也不少,但是没有人服,这里人才济济,藏龙卧虎,竞争激烈,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重点中学也有学习等方面较差的学生。我曾把一个较差的学生转化为优生,并引以为豪,在学校的大会上提出了在重点中学要特别注意加强基础教育教学的建议。会后,有位老师径直找到我,对我说:“老李,能把一个差的学生培养好,考上了大学,我不佩服你,真的。你要是再把向小涛那样的差生培养出来,哪怕考上二本,我就佩服‘你是名副其实的教育家’。”我说:“那好。我非让你心服口服称我为‘教育家’不可。”
怎么能赌赢?我思量了许久,只有一个办法:下功夫。“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认定这是我从教育教学实践中总结出来的颠扑不破的真理。
现在的老师,尤其是重点中学的老师,几乎全把精力集中到教学上,而我首先把视野转移到学生的生活上。
第一次走进学生的宿舍,才发现很多学生生活不能自理。学生懒,宿舍一片狼藉,我让小涛扫地,才发现他连地都不会扫,转着圈扫地,原地踏步。我手把手的教他。有次下大雨,他连窗子都不会关,幸好我去检查,才帮他关上窗子。每天,我都坚持和学生一起到食堂吃饭,学生奇怪,背后议论我神经有了毛病。我发现小涛每天省吃俭用,凉菜,馒头,米饭,面条,甚至经常吃咸菜,舍不得吃炒菜,一问才知道他的家里经济十分困难。于是,我常常给他经济上的补助,自己拿出钱来,给他买学习用品,学习资料。小涛考入大学后,曾给我寄来了一个贺年卡,他在上面写道:你给我慈父般的温暖,这是我能改变人生的关键……
小涛和许多学习不好的学生有共同的缺点就是迷网。学生在学校寄宿,学校有门卫,有专门到网吧检查的“纠察队”,但是他还是经常在下了晚自习之后,跳墙外出上网,直到天快亮,才有跳墙潜回学校。回到学校,他不是躺在床上装病,就是在课堂上趴桌睡觉,有时甚至鼾声大作。
我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常到他的宿舍检查,二是满大街的找。长治也是个中等城市,数不清的网吧,星罗棋布,到哪里去找,我经常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街头思索。
有次,我真的感到气馁了。我对小涛说:“看样子你是真的不可救药了。”我把我和一个老师打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他说老师您可能会输的,我气得直起身来,呵斥他:“我没见过你这样没志气,没骨气,没脊梁的学生!我要是你,非要赌赌,非要争这口气不行。我以前赌过,你信不信?”他问:“你怎么赌的,为什么?”
我告诉他,我从前赌过一把,那是为自己的前程。
恢复高考那年,我父亲曾专程步行几十里路,到我们那个藏在深山沟的三线工厂,把我叫到厂外的山坡上,苦口婆心的跟我谈了一个下午,让我重新学习,考大学。我没有答应,为什么?我已经二十五六岁,因为文化革命的缘故,我只上过几个月的课,后来就稀里糊涂的初中毕业了,尔后就是插队。文化底子如此微薄,我可以说是一个半文盲。
我那时有几个年轻的小徒弟,他们都在摩拳擦掌的学习,准备考大学。有一天,他们在学物理,因为我们是电工,物理对我们是相当有用的。我的徒弟小田正好在学并联电路的电阻计算,我就凑上前去,跟着学,但是我看不懂,不会算,什么倒数,一窍不通。我就请小田给我讲解如何分析,如何计算。小田讲了半天,我还是没学会。小田生了气,对我说:“师傅,我看你拉倒学吧。太愚笨!”
他说我愚笨,我急了。我气急败坏的对他说:“别看你忙活着考大学,我要是考大学,不一定比你差。”小田说:“师傅,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我就!”说完,他就把给我讲解的纸团成一团,狠狠的扔到窗外。那一次,我受到了平生最大的刺激。就在那一瞬间,我决定考大学,而且一定要考上,我要对自己讨个说法,做出个证明,我不但不比我的徒弟差,而且要比他们强。
那一中午,我没有下班吃饭,而是满眼热泪的走出电工房,从变压器地下拣回小田扔的演草纸,认认真真地学了起来……
我后来真的考上了大学。
我和小涛的谈话,虽然带了很重的怨气,怒气,但是却意外的打动了他。为了鼓励他进步,我专门自己从工资里拿出钱来,在班上设立了学习成绩优胜奖和学习进步奖。小涛逐渐从拿不到奖,到获奖,从进步奖到获得优胜奖,最终他考入了中央财政金融大学。
事后,那位和我打赌的老师对我说:“老李,我服了。你是真正的教育家。”
我说:“哪里哪里,还是学生争气!”教书育人,有时不得不“赌”,不得不“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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