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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现生活的原态——《黄河筏客》拍摄手记

央视国际 2004年04月15日 11:03


  1999年的6月间,偶然翻到一张报纸,上面有一篇题为《在这段河面上我像只头羊在唱》的文章吸引了我。文中一位经历了60多年人世沧桑的老伐工讲述了家族的故事,讲述了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羊皮筏子的故事,于是和责编商定准备拍摄。

  7月里的一天,我到了兰州,住在母亲家中,找到甘肃电视台二位摄像的朋友,一起拜访孔林贵老汉。到了他的小院里,见到了孔老汉和他的老伴,也第一次看到了羊皮筏子。阳光透过羊皮胎,呈现出一片金黄,我变得很兴奋,心想这会是一部好片子。

  我请老汉给我点建议,应该拍些什么才能体现他的生活,老汉说你一定要随我漂一趟峡谷,才能真正体会我们筏工的生活。向他了解了日常的生活状态,和老太太唠唠家常,从她那儿了解了老汉的脾气、性格、爱好,初次采访工作就结束了。

  第二天,拿着摄像机去了老汉家,请他对着镜头讲讲他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讲讲他50年的筏工生活,讲讲他的老伴和孩子。

  第三天,打算拍点孔老汉的家庭生活,结果,老俩口看见机器就躲。回去看了两天的拍摄情况,觉得没法用,于是决定先放一放,先去拍《心灵的手语》(“纪录片之窗”的节目)。拍片的间歇我们继续去老汉家,让他们熟悉我们。如此半个月后,他们就不把我们当外人了,尤其是老太太,什么都和我说,说老汉从来不管家,又说儿子是他们的心病,让他接班划筏子他不干,也不交女朋友,成天和一帮司机哥们儿混在一起,家也不回。可不是,半个多月了,我们还不知道儿子阿布是什么样儿呢。

  《心灵的手语》拍完后,便接着拍孔老汉,邻居们看见我们都打招呼:“又来了……”。

  “孔师傅,阿姨,你们做你们的事,不要管我们。”无数次地提醒老俩口,终于拍到了他俩收拾筏子,喝茶、聊天,摆弄花草的镜头。院子里的花草、果树都是老汉种的,他还喜欢收集黄河的石头,在炎热的天气里,院子里清凉一片。

  中午,我们跟着老汉去河边做生意。近年来,绝迹了30多年的羊皮筏子又出现在兰州的河面上,人们见了都觉得新鲜。老汉说他每天去河边,都有一大群人围着他问东问西,坐筏子的人也不少,很多明星像张明敏等,还有很多外国人。“张明敏嗓子好,还跟我学唱花心儿呢”,孔老汉唠叨着。

  可当我们把机器一架,围观的人群一下就散了,如此几次反复都不行,只好作罢。坐筏子的人们看见我们要拍也不坐了,怎么说也不上镜头,拍摄做生意的场景以失败告终,还耽误了老汉一天200多元的收入,心里非常不安。

  第二天逢星期六休息日,得知老汉的女儿全家要来,就叮嘱老汉叫儿子也回来。这天我们第一次见到了阿布,怎么看他也不像27岁。阿布告知,都是以前经常和老汉一起在河里泡着,经受了太多的紫外线照射,才让他显得像40多岁的人。

  拍他们准备午饭的场面,吃饭时,要他们随便唠家常,我只暗地里和老汉交待要他和儿子讲划筏子的事,于是便有了完成片中“吃饭”那场戏。吃完饭,父子俩收拾筏子,我们在一边拍,很精彩。这一家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好演员”,连小狗斗斗也不例外。

  傍晚时分,拉着阿布到河边,让他说说对筏子的看法。阿布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一反餐桌上那个孝顺儿子的模样,态度坚决地表示,他非常反感羊皮筏子,问他丢弃祖传几辈的手艺可不可惜,他干脆地说不可惜,并且表达了想当出租车司机的强烈愿望。片子拍到这里,基本架构已建起,脉络开始清晰起来,我和两位摄像师都很兴奋。高兴过了头,一不留神全陷在河边的烂泥里,他俩嚷嚷着要我赔鞋,为了堵上他们的嘴,晚饭请他们撮了顿高级的。

  和老汉商定过了雨季就拍漂流这一段。趁着等待的几天时间,我抓紧去公安局的水上派出所,请他们派人派快艇支援一下,可去了没人搭理我,无奈只能给市委宣传部的贝部长打电话,他让我去找公安局三处的处长。到了三处,就被处长劈头训斥了一顿,说你怎么动不动就找领导,我说我是走投无路,又被打发到水上派出所。这回所长露面了,说他们全所只有一艘快艇,而且峡谷里滩险浪急,水下暗礁林立,怕把发动机给打坏了,最后总算给支援了四件救生衣。

  回去将情况和摄像师说了,他们表示有快艇也不用,因为在快艇上没法拍出好的效果,何况也破坏同期声。第二天去了老汉家,和他讲了大概的情况。老汉建议我租个筏子,说给我们找一个好手,漂一趟一千块。好吧,就这么办。随后又和摄像师商量如何才能将漂流这一段拍好,他建议带两台机器保障拍摄,另外做一个大玻璃缸,拍些水下的镜头,并自告奋勇去搞定玻璃缸。我非常高兴,这一切都预示着我正在接近成功

  万事俱备,只等一漂。晚上回到家里,母亲说你怎么像个土猴一样。唉,只要能拍好片子,土猴就土猴吧,把脏衣服脏鞋扔给老妈,把自己扔到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等待漂流的日子里,每天给孔老汉打电话问问有没有新情况。雨季过后正式漂流的前一天叫上摄像师带着机器去老汉家,因为近一段的拍摄已形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去见孔老汉就必然带机器,总有一些意外而鲜活的东西被我们抓到。我问老汉漂之前有什么讲究没有,他说没有,可那天老汉好像特别多愁善感,老太太也一改往日的叽叽喳喳,变得很沉默。老汉讲了很多自己年轻时漂峡的事儿,又唠唠叨叨地发愁儿子,发愁筏子传不下去,并说自己完全清楚儿子阳奉阴违的想法。他自己也很矛盾,一方面祖传的手艺不能断了,断了对不起列祖列宗;另一方面,他又深知做筏客的艰辛,命悬一线的危险,从内心讲他也不愿儿子再做筏客。“矛盾得很啊!”他深深叹着气,这实在又是一个意外。我心里暗说:好,这一段太精彩了,这一番实话实说,使这个片子有了做成长片的基础,也使这一老一少两代人观念的冲突显得不是那么简单。但最后成片(15分钟)中我没用这段,短短15分钟的片子没有足够的空间去展现如此复杂的冲突,只能尽量完美地展现老少两代人简单观念冲突而已。

  约好第二天出发的地点、时间,叮嘱老俩口一定得留住阿布。早晨6点,我和两位摄像准时到达预定地点,全副武装(两台机器、脚架、话筒、玻璃缸、干粮),我问摄像怎么做了个鱼缸,他说你瞧好吧。左等右等,快7点了,才看见老俩口押着阿布从马路对面走来。我们赶紧迎上去,只见老太太在训斥阿布。拍!这一段异常精彩,把个老太太对儿子又爱又恨的情感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原来阿布一夜没回来,早上又来晚了,遭到老俩口的痛斥。把筏子放进了河里,载我们的筏工已等候多时。各就各位,准备出发。这里小狗斗斗跳上筏子,非要跟我们一同去,老太太几乎是拼了命才把它夺回去,再三叮咛注意安全。此刻岸上围满了人,快走吧,于是漂了出去。

  市区的一段相当平稳,偶尔有几处小急流,这对成年累月在黄河上的孔老汉们来说简单得连小菜也不算。一直漂下去,漂过了兰州河段上分别代表三个历史时期的新旧三座桥,就像是漂在历史的长河里。

  漂出去了,漂出了市区,两岸越来越荒凉,河床越来越窄,水流也越来越湍急,心中也涌出一丝的恐惧,这才想起穿上救生衣。可摄像师不肯穿,怕影响拍摄,倒是催促我穿上,因为我不会游泳。其实,在这么湍急的黄河里,你水性再好也是白搭,如此的敬业精神着实让人感动,孔老汉也不肯穿,因为他从不穿这玩艺。

  一路漂一路拍,水流越来越急,浪也越来越大。我们拿出玻璃缸,准备拍几个水下的镜头,突然一个大浪打过来,我赶紧闭上眼睛,耳边只听见几个人大声喊叫着让我抓紧筏子,千万别松手,随之而来的是豪迈的号子,紧张和兴奋紧紧抓住了我们。也不知过了多久,筏子跃出了旋涡,整个过程我始终是闭着眼的,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遗憾。待惊魂稍定,赶忙问刚才水下的镜头拍到没有,摄像师展示着被划破流血的手得意地说:“瞧好吧!”这时大家才发现自己全湿透了,可是我们的心情都很好,一致要求筏工再闯一次旋涡,我说这次再不能闭眼错过一次难得的体验。这时孔老汉和阿布的筏子追了上来,听见这话,老汉说:你们这些娃娃真不知天高地厚,不想要命,这段黄河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知道在这死过多少人吗?!很多一流的筏工都栽在这儿了。事后得知,就在我们之后一个月,有一只载着20人的筏子在被掀翻了,全军覆没。

  “刚才下来的时候我淌了眼泪了”,老汉对着阿布说:“你爷爷就死在前面那段峡谷里了……”我们一听这可从没听老汉提起过,疲劳和饥饿一下子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全神贯注地拍起来,阿布也不再是那么一副漠然的样子,馍在嘴里也忘了嚼。孔老汉又一次提出要儿子继承家业,阿布答应了。父子俩俩达成了默契,气氛变得融洽起来,我们也真心替他们高兴。

  接下来路程轻松又愉快,出了峡谷,呈现在眼前的黄河平静如镜。听着哗啦哗啦的浆声,孔老汉在我们邀请下唱起了年轻时爱唱的“花儿”,歌声悠扬,回荡在静静的黄河两岸。

  到了目的地,我单独采访了阿布,问他对此次漂流有何感想,他若有所思地回答说:“我非常庆幸能平平安安地走完全程……”

  漂流结束了,租了辆卡车,把筏子装上车,准备回家。早晨7点22 兰州出发,下午5点到达终点,一百多里河段漂了将近10个小时;而坐上汽车,一个多小时就返回了。

  回到孔老汉的小院,一进门,看见老太太在烧一顶旧草帽。老汉一见,苦笑了一下,对我说:“这是我们筏工的迷信,过去一走就是十天半月,家里人此举是为了保佑祈求亲人平安归来。”吃过晚饭,让一家三口谈起白天的漂流,于是便有了傍晚小院里三个人之间关于接不接班的精彩对白。

  到此为止,片子告一段落了,断断续续近两个月的拍摄时间,黄河、筏子、筏工和家人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全部,我们就像他们中的一员,屋子漏雨急着找人修,为老汉发愁,替阿布发愁,和老太太同悲喜……此后很长的时间里,日思夜想的都是那段日子里的种种。日子像河水一样一天天流淌过去,转眼已经过去多年了,不知我片中的主人公们现在生活得怎样。往事历历在目,真希望有一天还能继续拍摄他们的生活,回到那一段难忘的如河的岁月里。

(编辑:纪东来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