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拯救的代价》已经有一阵子了,也无意再替卢布辉当传声筒和扬声器了,他自己的宣传策划功底着实了得。
每一片灰蒙的尘雾散尽后,媒体便几乎是立即忘却了各个时间段跳出来的这个角色。一切归于沉寂,自有新鲜的人物登场,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得如此心安理得。谁让这是个充斥着浮躁的时代呢,他们又何曾不是在利用媒体呢,没必要大惊小怪。
但这些天来“芙蓉姐姐”、“菊花妹妹”之流的迅速网上绽放,让我想起了卢布辉。“那片笑声让我想起网上的那些花儿。”借用一句歌词吧。在三月底到四月初的那段时间,卢布辉也曾经是网络上关注点极高的一朵花儿,呵呵,也许只是一根草,可惜他当时不会使用花花草草的昵称增家资己的娱乐性,(也好,真名可以让他的书卖得更好,也会让他的人生走得更顺当。)
三月底,卢布辉高调地借助网易推出自己的网上戒毒秀,每天点击率奇高,他的名字也因此上了百度的搜索风云榜。一个人自曝其丑要把自己戒毒过程中的分分钟袒呈于世人,这不是一般的勇者能够做到的。但他这样做仅仅是为了社会责任感吗?一个吸毒者的所谓“社会责任感”是性情率真的我所鄙视的,抑或吸毒的人根本就没有人格可言!我翻看了许多资料,也听到一些朋友包括心理医生讲了一些吸毒者的故事,说实话,确实可怜,但却是令人咬牙切齿的怜悯,一旦曾经让这个魔鬼入驻灵魂,这辈子都注定生活在地狱。
我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对这个高调戒毒明星的抵触踏上了广州潮湿的土地,走进了“白云自愿戒毒中心”,重重的铁栅栏打开,上了一层层楼,看见一个敞着门的房间里一个孱弱的身影非常亢奋地在一台电脑前忙乎,不用介绍,我早就在网易上见过这个“戒毒英雄”了。我们寒暄后,我的搭档摄像师一分钟也不耽搁就开始拍摄一些可能会有用的细节,我跟卢布辉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沟通着,为第二天的正式采访做准备。
我们作编导的经常会烦恼某些采访对象不配合采访,距离感强,沟通困难。但有时候如果一个人跟任何人在任何场合都“沟通”得非常好非常熟稔,你会觉得比第一种人更可怕!因为你丝毫感觉不到真诚。
卢布辉就是后者。可能是他已经太熟悉跟媒体合作的规则,也可能他太怕这次戒毒会起不到预期的效果,他把在其它媒体面前说了几遍甚至我怀疑是几十遍的话用一种滴水不漏的书面语言铺陈在我面前,根本没我提问的份儿,偶尔我把砸扁了的话塞进去介入到他的个人秀里,他也答非所问,继续他的自说自话。
其实他的故事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在恶友的拉拢引诱下接触毒品,三次强制戒毒,三次复吸都是因为自己的定力不足,和所有吸毒者一样骗父母的钱,和所有吸毒者一样谎话连篇,和所有吸毒者一样为了几克的白色粉末可以让尊严扫地。
我听着这乏善可陈的故事,努力留住自己的激情,在大脑中搜索能用得着的东西,实在不想让我们这趟广州之行成为他自己炮制的一篇新闻通稿的电视版,我发现卢布辉每句话几乎都有“我”字,凭着还算多的心理学知识,我知道这是个自我意识强烈的人,于是我对他说:“你别太紧张,今天咱们只是认识一下,随便聊聊。”顺便示意我的摄像师同事把机器关掉。我问他:“卢先生,你是什么星座?”然后我得到了卢布辉第一个认真的答案,他愣了一下,说是双鱼座。我说:“那是十二星座中最浪漫的一个星座,也是最感性的,似乎理性少了一些。”他说:“对对对!我这个人真是感性极了,如果稍微有一些理智的话,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个地步。”他终于可以顺着我的思路开始谈话了。那个下午我们聊了许多,我看见一点真诚了,但仍然不习惯他的说话方式甚至思维方式。两点,他开始与网友实时对话,我还帮着他打字,把他的话留在屏幕上。我看到他的热情非常高涨,网友们的支持和鼓励让他的文采和口才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卢布辉不吸毒,我想可能会有人把“才子”的桂冠戴到他的头上,他在八十年代末考上大学,中途辍学,但并不影响他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吸毒后他远离固有的环境到深圳打工,一步步做到中高层管理,策划水平较高,最高职位做到一家知名房地产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同时还拥有两项专利证书正欲投入生产。然而他却在毒魔面前无能为力,回家探一次亲、和同学喝一餐酒都有可能成为他再次吸毒的理由。
是什么在控制着这些吸毒者的肉体和精神?通过采访戒毒中心的专家,我了解到,身体上的毒瘾在两三周内就可以戒掉,但与心瘾对抗却要付出终生的时间!就像一个人对某种东西有了记忆,是一生都磨灭不掉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千万不沾第一口。
再一次经历折挫之后,理智永远都占不了上风的卢布辉毫不犹豫地重新投入毒品的怀抱,直到这第四次戒毒。因为他再也没有一分钱吸毒了,而且连抽带吸沾染三种以上毒品,如果再不戒毒他随时会猝死街头。于是他求助于白云戒毒中心,中心全免了他的所有治疗费用,并负担起他戒毒期间的生活费用。
有人说他这次“炒作”的目的是为了宣传他的那本书,但经过我们多方面的采访得知卢布辉的全部版税都将用于宣传戒毒,成立戒毒基金会。他本人说自己已身无长物,如果说这次网上直播能回报救了他的“白云自愿戒毒中心”,将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有人怀疑炒作的背后有更大的受益者,作为三大门户网站的“网易”在接受了我们的采访时说这次网上直播对点击率和浏览量的帮助微乎其微。其实,在五天的接触中,我越来越感觉到卢布辉的简单,他只是想健康地活下去,而且在不损人的情况下,尽量以自己的经历来激励世人。
卢布辉说:炒作,不一定是个贬义词,要看目的是什么。如果能让更多的青少年知道毒品的危害,这样的炒作他将一直做下去,以炒作为事业。
前些日子,我的手机上显示一个陌生的本市号码,是卢布辉带着他写的那本书来北京做宣传,我们约在地铁口简短地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他晒黑了,但精神非常好,我知道是因为戒毒成功后他的世界里又洒进了阳光。他恭恭敬敬地把一本很厚的书交给我,扉页上签着他的名字,他说他永远都会存着我离开广州时给他发的一条短信,我忘了原话,大概是:“天平的一头是高贵的生命,而另一头却是几克白色粉末,这样的交换太不划算。聪明如你,一定不会再做这种愚蠢的交易。” 节目由于事件太单薄而做得不很成功,但当原本十分懊丧的我拿着这本沉甸甸的书时,终于释然了。
那些花儿终归会被风吹撒到各个角落,能留下些什么总是好的,也许卢布辉该叫个“昙花哥哥”,但在网络上短暂的一现后如果能给大家留下点什么,也绝对超过现在这些无聊的,靠挺胸撅腚来取悦审美疲劳着的人们的各种花儿姐妹。
(编导:刘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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