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我看过一个关于你自己做的一个佳能摄影室的这样一个讲座的片子,你认为你的风光不应该是一个单纯的风光,它应该是大自然和人的组合,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观点去拍摄风光照片呢?
王达军:风光照片,它确实不应该是简单的自然景物、景色的一种简单还原,它应该代表摄影家对生活,对大自然的一种理解,一种认识,一种感悟。如果说,我们把景色原原本本地很真实地反应出来,如果没有这种主观的东西在里面去,我觉得它不应该是很好的摄影艺术作品。
黄文:我们不能够回避的一点,实际上摄影师想拍风光的时候,他很大程度上是要靠天吃饭的,也就是说如果要是这个自然景色不配合的话,摄影师即使再有满腔的激情,再历经艰辛,他可能还是拿不到让自己满意的照片,那么在那样的一种情况下,你认为一个摄影师的那种主观的加入,能够对这种情况,有什么样的改变呢?
王达军:我们所要求、所想象的那种好的景色,比如说那种特殊的光线,特殊的地理条件,特殊的摄影氛围就要靠主动去把握它。摄影家对电线比较烦,因为黑的电线往往比较影响画面,总是想通过各种角度来避开它,但是有一次,我在西藏拉萨黄昏的时候,我拍片子,突然发现电线被特殊的一种光线,照得这种银光闪闪的,我就用这种最让人讨厌的电线,把它作为主体来拍,估计会起到比较好的效果。
黄文:它形成画面当中构图的一个特别重要的组成部分。
王达军:对,那是5月份,正是春耕的时候,正好有藏族的农民在耕地,把他们的耕作跟电线结合在一块,来形成一个比较特殊氛围的照片。另外我一直在想,怎么用这种形式来把这个西部川藏公路表现出来,因为川藏公路人们叫它西部奇路,目前还是世界上通车历程最长,最艰险的高原公路之一,那么我们部队由于长期在上面跑,非常的艰苦,怎么把他们这种艰苦的精神,把吃苦耐劳的精神表现出来,我遇到过这种情况,通过这种干燥的公路上面扬起很多的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它有一种比较特别的景象。在1988年的元月,这种机会就来了,因为冬季,川藏公路由于条件比较艰险,道路全是冰雪比较多,一般冬季汽车都不上西藏,就是不搞保证了,但是因为边防部队要过节,那么每年都会有两个连队把过节物资给他们送上去,这一次就是我跟他们汽车部队的两个连队一块去了,我们要翻一个决搭山(音),到半山腰的时候,我就开着小车在前面去等着了,我找到一个比较好的地点,等着车来。冬季路面非常干燥,汽车一过的话,就是扬尘,正好是侧面光,就更加重了这种氛围,然后车队就来了,庞大的车队,八九十台车这么一跑……
黄文:显得很壮观,这个时候实际上等于说这个汽车看得见看不见已经变成了一个不重要的事情了。
王达军:对,主要是这种氛围,时隐时现的这种感觉,川藏公路的这种神秘,艰辛,奇特都表现出来了。
黄文:中国的西部是一个风光富集的地区,特别适合风光摄影师在那儿进行拍摄创作,所以有大批的摄影师到那边去拍照片,而你呢,是在这些摄影师当中,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你就呆在四川,然后可以在西部随时走来走去,但是这些照片拍得好好的,你为什么又把镜头转向人了呢?
王达军:我觉得就是风光拍到一定的时候应该进行一些反思,而且我想,再拍,无非就是遇到更多的一些机会,底片更大一点,拍的更清晰一点,但是,我觉得,它不会有本质的突破。
黄文:也就是说,你那个时候开始希望能够获得一种更加有挑战性的工作了。
王达军:对,如果我在这上面再继续下去的话,我想,不会再有更大的成就,然后我就转向了人文的风情摄影。
黄文:我还看过你一个系列为数不少的照片,是把你的镜头专门指向了这些藏族同胞,而且拍的都是人物的特写,那些照片是在什么样环境之下拍下来的呢?
王达军:今年的农历十五,我去阿坝参加它的一个末浪节(音)这个活动很多,来得人也很多,我就尝试用一种长镜头,带上佳能320的镜头,就拍摄了很多这种藏族的人物肖像,完全在一种自然状态下进行抓拍。我有一个观点,不管是风光摄影还是人文摄影,片子构图一定要非常简洁,我觉得长焦距镜头就是简洁的一个非常好的方法。
黄文:长焦距的镜头能够让主体更加突出,画面更加干净,但是我想,可能对于一个摄影师来说,进入一个人群密集的地区,拿着那么大的一个炮筒子,走到这些被摄者面前的时候,大家会不会有一种排斥心理呢,你遇到过什么困难了吗?
王达军:你一定要有预见性,什么距离,什么场合用什么镜头,你一定要心中有数。因为我对这个地方情况比较熟悉,比如说这一张照片,就是用300的镜头,挺远的地方拍摄。跳神是藏传佛教的一种祭祀的舞蹈,那么在跳神之前,就有一些这种藏族的同胞特别是男性,他们会去跳绳的地方转几圈,要把他们最好的服装,最好的战刀或者是猎枪背上,要来展示他们的富裕,展示他们的威严,展示他们的这种粗犷,豪放的这种气质,那么就是现在由于比较富裕以后,他不光是那种青年或者老年,壮年的人去走,连孩子也是这样,最小孩只有不到五岁。
黄文:很天真,但也确实穿得很华丽。
王达军:对,他的那种帽子也是很特别的,只有阿巴这个地方才戴这种帽子。因为他慢慢走过来,我就准备好了,在远远的地方去,给他抓下来了。
黄文:当你开始去拍摄四川的传统文化这方面的照片,你觉得你遇到的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王达军:首先是你对当地文化、人文的东西,一定要有比较深刻的认识,要求你具备很高的文化素质,很高的这种艺术修养。这张照片,这是我今年春节期间到四川成都的怀远镇,当时还很早,才八点多,这个茶馆里面坐了很多人。
黄文:喝茶、摆龙门阵。
王达军:喝茶,很悠闲的,那么我就抓住这个,这个老人的形象特别好,典型的四川老乡.我就用了300的镜头,然后推到里面去,把那个焦距对在烟杆上面,因为光线,夜光嘛,效果比较好,虚实,然后主题比较突出。
黄文:尤其烟雾缭绕的感觉,制造出来了一种特别特殊的一种气氛。
王达军:我可以说,二十年以后,现代的年轻人,不会再在茶馆里面抽这样的东西,这种文化会消失,我们作为摄影家,就是留住历史,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留住这段历史,四川古镇上的人,他们的这样一种生存方式,生活状态。
黄文:您拍风光照片以后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而且在中国的风光摄影界是数得上的一位,那么当您把自己的镜头转向人文摄影的时候,您担不担心您的人文摄影的水平可能超不过你的风光照片,或者因为大家对您有一个风光摄影师的认识,而认为您不适合拍人文照片?
王达军:实际上,我以前拍风光的时候,我也拍了很多人文的东西,但是我觉得,我人文的东西没有风光好,而且一个摄影家,要让别人对你的名气有认识的话,你还是比较专一一点好,但是我觉得一种社会责任,还有工作的一种转换,它要求你必须去变换自己,去改变自己,尽管我觉得拍人文的东西会很难,但是我还是有信心把它拍好。
黄文:假如说您拍的一些照片,发表在一些相关的媒体上之后,其他的摄影师按图索骥,按照您拍的那些瞬间也到相关的地方可能拍出来更好的照片,您怎么看?
王达军:这种情况在风光摄影里面最明显,但是作为人文摄影,这种重复会少得多,因为社会生活是非常丰富多彩的,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不同的地区,不同的人,即便是同一个人,他都会有很多很多的变化,可以说,应该是常拍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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