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我接触过的好多摄影师在搞摄影之前,他都是学美术的,我在看您的简历的时候您写,您有一年几乎上了中央美院,为什么这个好梦没能成真呢?
吴品禾 :其它条件都符合,唯一就是劳动锻炼两整年差两个月,结果就失去这个机会了。
主持人:当时您是知青,差两个月就没有能上成中央美院,那这件事情其实对于一个渴望学美术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个挺大的打击,那你在遇到这样的打击之后才选择了摄影吗?
吴品禾:也不是,就是说当时因为美院这个希望没了,后来抽调到丽水照相馆,但到照相馆,当时我还没有全心思放在摄影艺术上,因为当时对摄影的理解不够深,就是感觉到摄影跟美术比,摄影比较容易,靠照相机……
主持人:卡嚓一声,然后一张照片就好了。
吴品禾:美术一张白纸啊,一笔笔往上加,硬功夫。
主持人:那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觉得转向摄影是件值得的事情?
吴品禾:1977年,我们浙江全省的照相行业到温州搞了一个人像的交流会,我们丽水,当时叫地区,整个地区送了一批人像作品,到了温州,结果最终得了个零蛋回来,而且他们有些话比较刺激我,他说丽水,山沟沟里,作为人像艺术是比较高雅艺术,丽水哪灵呀,我们也理解,这句话我特别受不了,所以我想难道就这么难,我说我来搞人像,第二年在嘉兴,1978年,我搞了一批人像作品,结果一挂出来以后呢,产生了比较大的反响,后来就对这个摄影开始有点好感起来。
主持人:因为受到了这样的鼓励。
吴品禾:这个是一个方面,另外还有个就是当时我们整个地区在浙江省来讲,省级的影展,入选的片子几乎也是零,但是照顾你一个地区,照顾一两幅作品,
主持人:是照顾上去的。
吴品禾:在这种情况下,就想,在摄影上能不能把它搞点名堂出来,
主持人:那在您个人的创作过程当中,哪张照片让您第一次冲破了零的界限的呢?
吴品禾:这张作品题目叫《护排》,反映鸥江放排工人的作品,因为我从小在鸥江边长大,对排工的这种境界我比较敬佩,就是说他一年四季在鸥江上放木排,他太阳晒,冬天寒风刺骨,都没有什么怨言,但作出的奉献我觉得是比较大的,这张《护排》就是在连续几天暴雨,鸥江的水位猛涨上来,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排工就是要把每条木排必须要连在一起,不然的话,整条木排都要被洪水冲跑,在这个时候,我就跑到土木场这个地方,发现当时这种场面,比较激烈的场面,正好这两个排工在把整线的木排连着以后再拉进来的瞬间,考虑到把这个排工这种精神反映出来,又把他这种身份通过环境把它这种主题表现明确一看就是排工,那我觉得这个角度要高,后来发现一条两河间的小船,(站)在棚上,这样俯视下去,把这个木排就把整个背景布满以后,比较有利这个主题的表现。这个照片就在"80年代青年人",中国青年报主办,中国第一个大赛的,结果获得了一个第一名。
主持人:我在看您的作品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有些照片看起来,似乎摄影者对被摄者有过相当程度的干涉,而有些照片看起来他拍摄的是被摄者的非常原生态的,自然的情况,那比如说像我身后的两个小家伙的照片,它当时一下子就吸引住我的目光,这两个孩子的表情及其自然,孩子一般来说是不听调遣的,您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拍到这张照片呢?
吴品禾:80年代初期,我们在金华全省搞活动,第一天吃过晚饭以后,我们几个人拎着照相机在金华的机场边上一些村庄去就跑了一下,我呢,当时拿的是珠江DF照相机,135的,结果我转到弄堂一看,这两个小孩在打架,就给吸引住了,结果我就拿着照相机,在盯着这瞬间的时候,这两个小孩打架打完了,我这个偏大,这个偏小,偏小的闷着嘴巴就打失败了,闷着嘴巴呢看样子就像是要哭出声来了,他就出于小孩子的本能,意思就是讲不要哭了,就是往前一扶,手势这个意思就是不能哭出声来的意思。
主持人:就是你可不能哭出声来,不然的话,你就让我闯下大祸来了。
吴品禾:我就是觉得这个是恰到好处的时候,我就抓了一个,准备按第二张的时候,这个大的小孩跑掉了,因为他哇地哭出声来了,我就是觉得抓要抓得准,要抓得稳,抓得狠,像这个如果抓不稳不肯定的话,如果一犹豫的话就失去了这个瞬间。
主持人:我们倒不妨用一些具体的作品来讨论这种摄影师在拍摄环境当中,他的存在,对于被摄对象的影响,比如说在我看后面的这张大照片的时候会有一种感觉,我觉得似乎这个摄影师的出现改变了当时的现场的情况,这些小孩子在您到达那个地方之前在做什么呢?
吴品禾:进村的时候,这些小孩子看见我们比较好奇了,就跟着我们的屁股一直跑。
主持人:因为你们拿了照相机。
吴品禾:拿了照相机,因为难得去人,搞摄影的人嘛,其中一个小女孩拎着个球,我就想能不能把山区的小孩来练球来体现出体育方面的题材来表现呢,结果我当时整个环境也没有找好,我就是这个村庄一直走,结果这个村头有一块空地,当时我就想这个空地能不能把这些小孩融在这个空间里面搞了一些体育活动。
主持人:所以您就调动他们了。
吴品禾:不是,正在想,还没想成熟,就是莫名其妙地这个小孩就爬到树上去玩了。
主持人:也就是说在当时的情况之下,您并没有去干涉这些孩子,他们自己觉得有一个照相机存在,所以他们就跳到那个木桩上去玩去了。
吴品禾:当时我的整个构思还没有成熟,当然,也有意识地调度了一下,最终还是让他们自己传球,传过来,传过去,就是抓住这个,那么这个我就感觉到比完全由自己调动摆布我觉得要自然一些,而且有生活气息。
主持人:这个照片拍出来了以后,它的结果是怎么样的呢?
吴品禾:这张照片在奥地利第十一届超级国际沙龙获得了中国主题的冠军。
主持人:其实这个例子也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由于摄影师在相差出现之后改变了现场情况这样一个例子,尽管您本人并没有试图去干涉这些孩子,或者是还没有开始干涉孩子,但是孩子们因为看到照相机出现了,所以他们开始自发地组织起来,在做一个准备被照相的这样一个行动了,那么有没有过那样的例子,就是说在您到了一个被摄现场了之后,发现这个地方可能需要一种对于主体的调动。
吴品禾:这有,有一次到我们县里面去开文联工作会议,抽了一天时间,天没亮就出发,结果跑了半天,没拍到什么片子,想不到就是在早上路过的路上农民在烧灰,烧得雾特别大,风一吹,它就起伏起来了,感觉特别好,正好下午三四点钟,后面是大山,逆光,感觉这个空间感特别好,而且这个一点点黄颜色,这就是桑树叶,前面一个草堆,一个田野小路,一个很完美的画面。
主持人:但是在当时这个画面当中并没有这两个人。
吴品禾:当时我觉得这里缺点东西,他们说模特在边上,是不是上,当时我感觉绝对不能上,因为这么好的完美的环境,如果这个模特上去的话,这张片子失败了,因为不管怎么样,它总有一点假,和景致不协调,当时我很着急,所以我就找,到处找,结果在两百米路外,发现这两个农村妇女挑着一个红担子,我就想了一个点子,我跟当地的摄影同志讲(让他们)上去讲,你就说前面这条大路,这前面有一条大路啊,前面挖水沟,要从田野小路拐一下,拐个弯就过去了,那么去一讲,这两个农村妇女听了这种很正常,农村经常挖水沟的,那么她就很自然的从田野小路进去。
主持人:也就是说设了一个计谋,让人家进了您的画面。
吴品禾:所以搞艺术摄影我觉得这方面也是很重要的,有时候要来一点小技巧,不然的话,就没这样自然的画面了,这个片子后来在中国摄影报主办的《中国秋》(比赛中)获得了个金牌,唯一的一块金牌,我后来到北京来领奖,中国摄影报吴家瑾老师跟我提了问题了,我什么原因不投你的票,我觉得这个片子你搞得太完美。
主持人:吴家瑾老师提出来的这样一个画面过于完美,所以给她产生反感的这样一个问题,确实这个画面和那个场景非常优美,但是它是不是和我们真正看到的那个生活之间还是有不小的距离的呢?
吴品禾:在生活当中,某一点对我有启发的话,我给它加强一下,艺术摄影来讲,我觉得跟新闻摄影和纪实摄影有点区别,它自由度比较大,可以调动一些,也可以从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里面(认识到),(艺术)源于生活里面,高于生活,所以我的片子有些在形式上面比较过于强调一下,有些摆设调动干预,当然在这个当中,最终还是要看它最自然的时候给抓下来,尽量不能露出痕迹来,如果露出痕迹来就失败了。
主持人:身为一个经常能够得奖的这样一个有成绩的摄影师,应该是一件开心而且能鼓励着自己一直往前的一件事情,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您为什么又选择了把自己的摄影的经历当中的很大一部分抽出来去做这个摄影的组织工作呢?
吴品禾:当时也是憋着股气要搞一点名堂出来,为丽水争光,但是光靠自己的影响,没有整个一支队伍打出来产生的影响那么大,所以对组织工作一直来我比较热衷于这个。
主持人:那作为丽水整个摄影界的一个带头人,您本人的作品和您的摄影风格,实际上对那些基层的搞摄影的这些发烧友也好同行也好是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的,那会不会出现那样一种情况,就是从丽水出来的摄影师他们拍的照片很像。
吴品禾:因为当时就是我们整个市来讲,基础都比较差,我是一个县一个县的队伍拉出来,确实呢受我影响也比较大的,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老是这一种风格,作为中国摄影之乡的话,要一批人才,要一批冒尖的人才,要一批精品的话,那我觉得是搞不出来,所以我们这两年就意识到了弘扬个性的问题。包括我这些年也逼着自己出一些作品,一个是证明自己不被哪年代淘汰,这个摄影艺术是拿一两个金牌不难,关键在于保持,不断地出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