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了。这是我离开家的第一个春节。我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想,在这个金发碧眼的世界,日子总能悄悄过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是我错了。当电子邮箱里塞满了贺卡,当大家在MSN MESSENGER上的名字都变成"HAPPY CHINESE NEW YEAR",当学校中国会的新年晚会的海报随处可见时,我知道,我是没有办法躲避了;我知道,我是没有办法不想家了。
年三十,打电话回家,妈妈颤抖的声音让我也想哭,可是我不能。"航,今年家里有好多你喜欢吃的东西,各式各样的水果,糖啊,巧克力啊,可是就是不能寄给你,太沉了。你不在家才知道这些东西不见下。" "那你们就多吃点嘛,反正我也在减肥。"我故作轻松地回答。我喜欢过年,因为一过年,茶几上,冰箱里总是堆的满满的。妈妈在过年的时候总会买一个很有年味的糖果盒摆在桌子上,和平常一样的糖果零食,一放在这盒子里,好象也沾上了喜气。而我,就是光顾这漂亮盒子的常客。每次妈妈打开盒子的时候,就会扑哧一笑问我:这盒子里的糖是不是又被小狗偷吃了?"孩子,你不在家,也没人贴窗花和对联了,还要我和你爸到处比,看来这工作不简单啊。"握着听筒,我听得出电话那头妈妈有些鼻音。"呵呵,体会到我在家的好处了吧,还是立过点小功的嘛。"我告诉自己不可以被妈妈传染。在家的时候,一过年,因为爸妈上班要上到年三十,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年二十九很早起床,开着音乐,把家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然后到街上买很多喜欢的窗花对联----有属相的,有福字的,还有镂花的。贴的多了也就有技巧了,比如说贴在门上,因为要讲究位置的适中,摆不好会遮住猫眼,或者"福"字变歪了。可是渐渐地,我发现我贴窗花不单单是为了装点,更重要的是,我喜欢看爸爸妈妈下班回家时 见到我的杰作时惊讶和开心的表情。"妈,你们今年三十吃什么?""还是火锅,不过你不在,爸妈吃什么都一个味儿。" 其实妈妈的话就是我想说的,今天学校CAFETERIA的中国档因为庆祝新年加了好多菜,可是吃着这些被称作"CANADIAN CHINESE FOOD"的东西,味同嚼蜡。火锅可以说是我们家保留的年夜饭,地位决不亚于春节晚会,而且持续时间比春节晚会还长。虽然每年都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围着桌子打火锅,我却从来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冷清;反而今年在吵吵闹闹的餐厅吃着一盘在国内足够买一桌菜的年夜饭,我却怎么也融不进那份喧嚷中去。每年三十晚上春节晚会的零点倒数就是妈妈下饺子的时候,妈妈总会说这跨年份的饺子代表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地从旧的一年走进新的一年。可是我记得,去年的春节,妈妈在把饺子从铺了一层保鲜纸的盘子里推进锅时没有这样说。我还记得,当我纳闷着抬头想问妈妈为什么没有重复老话的时候,我看到的却是妈妈红了的双眼。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不是妈妈忘了说,而是她知道我会出国,既然要九月份开学,就不可能不离开家。"航,妈妈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啊,妈想你啊!" "妈,你怎么那么酸?"其实,真正酸了的是我的鼻子。
放下电话,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不听话地直流。出了国后,我能明显感到妈妈说话方式的改变,以前她绝对不会这样说,也没必要这样说。妈妈的话是真情实感的表达,可是越是在亲人面前嘴越笨的我却怎么也说不出"我也想你们"。也许是性格决定,我不想爸妈看见我想家的一面,甚至当初在候机楼说再见时我也是一副今天去明天就能回的快乐样,直到上了飞机才懂得卸下面具,释放难过。妈妈常说我不象女孩子,不懂得说一些让人窝心的话。我不是不想说,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好象说出来,就俗了。所以我只好用写的,只好用文字让我最最亲爱的父母感受到笨嘴女儿对他们的想念。我想告诉爸爸妈妈,我很想那只盛满巧克力的很有年味的糖果盒,我很想看见你们欣赏窗花时的笑脸,我很想再和你们打四个小时的火锅,我很想听妈妈那句下饺子时的新年祝福,我很想你们!真的很想!
中国时间的正月初一,加拿大的夜空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落在我的脸上,融进我的泪光。。。。。。
赵航
加拿大麦克马斯特大学商学院
写于二零零二年二月十三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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