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告倒贪官自己坐牢;为了告倒贪官妻子丧命,为了告倒贪官独自抗争五年!
2000年3月14日,原河南省平顶山市政法委书记李长河,以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及受贿罪被押上了刑事审判台。仕途上一帆风顺的李长河从未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场面。此刻,受害人吕净一的眼前,又出现了9个月前在他家里发生的惨烈一幕……
一、血案发生在端午节深夜
1999年6月18号,端午节这天深夜,吕净一的家咚的一声响,门被人踹开了。吕净一推了下睡在身边的妻子钟琴说:不好,出事了,快起来。说着起身向外奔去。刚到门口,一人手持尖刀向他胸口捅来,嘴里还说:让你去告状,让你再猖狂!吕净一一手抓住捅过来的刀,一手抓着对方的脖子,两人在客厅里搏斗起来。穿好衣服的钟琴出来从后面抱住凶手,和吕净一一起把他摁到客厅的地板上。吕净一夺过刀来,朝凶手的胸肋部狠狠捅了一下。此刻,又一个凶手冲进来,举刀朝吕净一背部、腹部连捅四下后往外跑了,吕净一倒下了。第一个凶手趁机夺过吕净一手里的刀,又朝吕净一腹部捅了两下想跑,被钟琴死死地抓住了胳膊。他拖着钟琴往外跑,见挣脱不开,气急败坏地举刀朝钟琴背部连捅三刀,钟琴仍抓住他不放。见此,第二个凶手又冲回来举刀朝钟琴胸部狠狠捅去,钟琴倒在了门口。这时,身中数刀浑身是血的吕净一爬了起来,慢慢挪到窗前,看到一辆出租车进了院子,两个凶手先后钻了进去,出租车载着他俩一溜烟地跑了。灯光下,吕净一看清了车牌:豫D—30310。
吕净一才9岁多的孩子被满目血光吓愣了。在120急救车去医院的途中,钟琴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瞬间消失了。
第二天,根据吕净一提供的线索,公安机关迅速展开调查。很快,血案的组织者田兴民落入法网,紧接着入室行凶的两名凶犯刘国兴、依志洪相继归案。在案犯的供认下,幕后操纵者李长河浮出水面。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李长河收受贿赂的行为也随之暴光。
经取证,检察机关以李长河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及受贿罪,向法院提起公诉。
人们对凶手的残忍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感到疑惑:作为平顶山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的李长河,为什么对自己手下的干部下如此毒手?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深重的仇恨和积怨?
二、受赏识的干部举报顶头上司
山清水秀的舞钢是附属平顶山市的一个县级市。1994年4月底,平顶山市委对舞钢领导班子进行调整,有着大学本科学历、时年39岁的平顶山市委副秘书长李长河,调任舞钢市委书记。他说,我来自太行山,是愚公的后人,我要用愚公精神来建设舞钢、发展舞钢,为舞钢人民的富裕和幸福贡献自己的力量。若在我任期内,舞钢市的经济上不去,我自动辞职。五、六月份,当地天气已很热了,他带领市里有关干部,汗流浃背地坐一辆租来的大巴士,到山东及沿海地区去考察。吕净一那时觉得这个领导不搞花架子,对他印象很好。
长期在基层工作的吕净一,对农村情况和一些乡镇干部的官僚作风,有深刻的了解,他在《舞钢晚报》上发表文章说:……对那些不思进取、伸手要官的乡镇干部,与其养活你们,老百姓还不如供几尊泥菩萨,不领工资、不大吃大喝,还不糟践人……李长河对这个比喻大加赞赏,从此记住了吕净一。
在调整八台镇的领导班子时,从十多个人选中,李长河推荐了吕净一,使吕净一有了施展政治抱负的舞台。吕净一以“士为知已者用”来报答李长河的知遇之恩,并以踏实的工作作风在八台镇树起威信。然而,随着李长河与吕净一接触的频繁、关系的密切,逐渐显示出二人之间做人处世与为官原则的差异。李长河在吕净一心中的形象开始模糊了。
1994年底,李长河在河南省考察农村乡镇企业总产值时的一次会议上说了这么句话:虽然数字不能说明一切,但是没有数字又说明不了一切;干部出数字,数字出干部。实际上是暗示基层报假数字。吕净一对李长河就有了想法。1995年元月初,李长河在河南省一次计划生育工作会议上又说:……很多事情不取决于检查结果,只取决于你怎么跑,怎么去给他们表示;你们送的时候,不要送那些傻大憨粗的东西,要送一些好拿、好花、好用的,出了问题我负责,有人把你免职了,我给你提三级……吕净一对他的印象就差了些。如果吕净一后来不给李长河提意见和建议的话,他们之间也可能相安无事。
1995年底,吕净一在八台镇任职将近一年时,平顶山市的领导班子要换届调整了。当时李长河想得到提拔,趁此机会挤进平顶山市领导班子,这就必须要有过硬的政绩。在此之前,李长河就搞了个创政绩的形象工程——主持兴建了舞钢市的钢城大道和湖滨大道。把当时河南省计委批复的这两条路的路基宽20米、路面宽15米的施工总工程量,人为地在具体操作中扩大了一倍多,路基宽达50米,工程当年预算8000万元,而当年舞钢市的财政收入还不到3500万。面对巨大的资金缺口,李长河决定在全市32万人中强行摊派,八台镇是摊派中负担较重的乡镇。身为八台镇副镇长的吕净一,觉得李长河这个作法与当时中央公布的关于严禁增加农民负担的13号文件规定相违背。但李长河说:不管你采取什么办法,都要给我完成这个任务。群众手里的钱姓逼,你不逼,他就不拿出来。当时临近春节,农村把过春节看得很重,群众攒的几个钱首先是为了过节。吕净一到李长河的办公室向他提出:能不能把这个集资时间往后推一下,看来年农民的收成情况怎么样。李长河丢下一句: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一把手永远是正确的,就匆忙走了。吕净一仍不甘心,又给李长河写了封信说:对你为舞钢建设的这种胆量和气魄,我是很欣赏的,但对你的一些说法不赞成,特别是对一把手永远是正确的说法更不赞成。如果说一把手永远是正确的话,那我们不应该批评陈独秀,更不应该把陈希同抓起来……吕净一想用这种语言刺激李长河,希望引起他的重视,争取一个交流的机会,接受自己的意见。谁知这竟为自己惹祸上身。
不到一月,吕净一就被李长河从八台镇免职调离,回家等待重新安排工作。此期间里,很多人上门向他提供了大量关于李长河贪污、受贿、卖官的事实材料。从此,李长河的形象在吕净一心目中彻底倒塌了。吕净一决定向有关部门反映李长河的情况。
三、判刑坐牢也动摇不了告状的决心
人们为什么向吕净一反映李长河的情况?事出有因——
1986年,刚满20岁、参加工作才一年多,就担任了和舞钢一河之隔的舞阳县粮食局办公室主任的吕净一,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血气方刚,做了件惊人之举。当时的县委书记在农转非指标问题上,收受了他人贿赂,吕净一坚持向上级部门举报,很快就有了查处结果:舞阳县委县政府被改组,县委书记被撤职,处分结果通报全国,一时成为轰动周边的新闻。
那次胜利,使吕净一坚信:我们党是决不会容忍那些贪官污吏、腐败分子的。也为后来吕净一一次又一次地与腐败官员进行对抗和斗争,打下了心理上的基础。否则,吕净一对这些事可能是另一种态度。看了那些关于李长河的材料后,吕净一充分认识了李长河好大喜功、贪色敛财,不择手段谋取个人升迁的真实面目。他把材料进行了整理、核实,向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姜春云、河南省省长马忠臣写信反映。很快引起了重视,上面派来了调查组。可吕净一却被抓起来了。
原来,1996年春天,李长河亲自向舞钢市检察院转送了一封举报信,信中称吕净一在修路工程中挪用公款2万元,贪污公款3千元。李长河要求检察院迅速督办此事,并紧急召开舞钢市法、检两院的协调会,就举报信中所提事实做出核实与认定,发现挪用公款2万元实际上属于个人贷款行为,贪污公款3千元的证据也极其勉强。会上,李长河说:要站在舞钢的大局上考虑问题,处理从严不从宽。舞钢市法院副院长张晓辉对此记忆犹新。
1996年6月14日,在河南省农民负担调查组进驻舞钢市当天,吕净一以涉嫌贪污和挪用公款两项罪名,被押入舞钢市看守所。在监狱里,吕净一被和一群社会渣子关到一起,但他始终表现出一种不甘屈服的精神状态。封闭的狱中生活,给了他最好的思考空间。从厚厚的狱中日记和数十封写给妻儿的家书中,可以看出,吕净一对自己日后将要面对的抗争,有了更为清晰的思考。
关押吕净一的监狱离他家只有约三百米的距离 ,咫尺之遥却不能与亲人见面,吕净一在狱中流过两次泪。
一次是看守告诉他说:你父母来看你了,但领导不让见。那天晚上,吕净一流泪了。
第二次是中秋节。当时吕净一在监狱里得了湿疹,身上痒得难受。吕净一托看守给爱人钟琴捎信送点药来。钟琴是省里优质课教师,那天省教委要听她的优质课,白天没空。晚上下着大雨,她去给吕净一送药和月饼,途中雨水漫溢看不清路面,掉进了一个大水坑。她不会游泳,在水里拼命挣扎,幸好有个过路的人把她救了上来,不然就没命了。后来看守告诉吕净一说:你爱人为给你送药、送月饼,差点被淹死。吕净一听后在被子里蒙头大哭:结婚十多年,她跟我受了多少累,现在又受这么大罪,我若告不倒李长河就对不住老婆!更坚定了与李长河抗争的决心。
吕净一蒙冤入狱半年后,李长河在仕途上却更上层楼——升任平顶山市政法委书记。
四、平反昭雪后看正义之剑斩贪官
一年后,吕净一出狱。他向上级法院申诉,平顶山中院已拿出意见,改判他无罪。却被李长河卡住了。吕净一不信李长河能一手遮天,于是到省里去申诉,省里对此非常敏感。李长河得知后,先后八次找吕净一谈话。1997年7月10日,吕净一出狱的第20天,李长河就把吕净一找到自己办公室,假惺惺地说:出来了,什么都不要想,养好身体,我负责给你安排好,“安排好了就等于平反了”。
第一次见面就封官许愿,太心虚了吧!吕净一对爱人说:李长河害怕了。
有两次,吕净一强烈刺激了李长河。一次,李长河对吕净一说:很多人都说我对你太好了,你告我的状 ,我还这么重视你。吕净一说,你确实对我很好:我住着监狱还拿工资;判了刑也没被开除党籍;现在还要给我安排一个比较好的位置。你对我的关照,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李长河说,你不要再告了,《红楼梦》你读过吧?里边有句话:柔弱为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之胎。吕净一说,里面还有一句话,主席曾引用过: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李长河说,你把皇帝拉下马,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吕净一说,只要对我们的事业、对我们舞钢30多万人民有好处,我就觉得值。李长河说,孟老夫子说过 :趋利避害。吕净一说,有篇文章叫鱼我所欲也,其中有句话叫舍身取义。李长河当即皱着眉变了脸色……
最后一次使李长河彻底失望。当时李长河狂妄地对吕净一说:别说你一个人,就是一团人也告不倒我!吕净一正色道:你不要考虑有多少人告你,应该考虑你有多少问题。若没问题,别说一团人,就是32万舞钢人也告不倒你;如果有问题,哪怕只一件确确实实的存在,我一个人迟早会放翻你。李长河威胁说:告状只会告穷不告诉富,只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你想过没有?吕净一毫不示弱:我会想清楚的。
因为李长河作梗,吕净一的上诉不是那么顺利。但吕净一坚持不懈,深信他的案子一定会平反。1999年5月21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终于下达了宣告吕净一无罪的终审判决书。而吕净一对李长河腐败问题的揭露,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在吕净一锲而不舍的举报下,李长河终于失去了耐心,狗急跳墙地铤而走险——于是本文开头的那一幕惨剧发生了。
2000年3月17日,河南省安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李长河一案审理终结。2001年12月5日清晨,一声清脆的枪响,47岁的李长河以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及受贿罪在河南省安阳市伏法。
吕净一的抗争暂告终结,经历了那场血案,他身上留下了多处伤痕。考虑到他的生活实际,领导将他安排在舞钢市残联工作。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属于自己的路,他仍要坚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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